【杰佣】失眠症
全文4k，第一人称视角，这题目真像带了点颜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症。它是不同寻常的失眠，它让我逐渐地在失去睡眠中逐渐感到恐惧和焦虑。我望着床头散落的安眠药片，还有那一杯被打翻的水，水浸泡着药片更多的顺着台面边沿滴到地毯上留下不太美观的深色痕迹。我毫无动摇，看着那块地毯将水吸收饱满，白色的药片逐渐被溶解冒出浑浊的泡泡。
时间太长将一切变成了煎熬，我不由得回想最开始失眠的那天我刚好做完毕业答辩，和好友威廉搓了一顿火锅最后各自回到了家中，那天天气异常的潮湿，窗户外凝聚着一片水汽。十二点，不知什么地方的钟声敲响，我听了整整四年这样的钟声倒觉得习以为常，但意外的我并不觉得困倦，当然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享受着这一份额外的时间刷完了过去没有看完的动漫，甚至看完了名柯的剧场版...这是令人难忘的剧情，不亚于大学隔壁系的学长带给我的那些算不上美好的回忆。
失眠依然在继续，只有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那一刻声音悄悄地溜进我的耳朵时我才能被动地陷入短暂的睡眠，当然那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说起来不太光彩，这有点像在训狗，以至于后来我听见这样的钟声大脑就会开始下意识地分泌多巴胺，我尝试将钟声录下来在静悄悄的夜晚反复播放，但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我开始逐渐被这种无尽的活力所透支，这些多出来的时间逼迫着我直面着世界所有的痛苦。向公司递交的面试申请被驳回，前一日吃的生鱼片似乎不太新鲜。人体机能一切对于身心的修复功能在我失去睡眠的那一刻全部罢工，我不能奢望酒精能够麻痹我所有的伤痛，在醉酒后沉沉地睡去在第二天重获新生。现在，只能坐在电脑桌前一遍又一遍地被挫折鞭打着神经，人都是害怕失败的，我本该拥有喘息的余地......腹部开始痉挛，仿佛锤击在鼓面留下的波浪，我开始羡慕过去能够抱着热水袋蜷在被窝里的自己。
现在开始，我要赤红着眼睛数着天亮。
我变得敏感、多疑，长期的清醒让我无法平静地面对任何事，我的朋友远离了我，这正合我意，没有人想和这样可怕的人待在一起...我开始寻求一些慰藉，例如蹦极、攀岩，期望这些东西能够在高度刺激下带来短暂的晕厥...当然，这对于我来说是睡眠。可惜结局依然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于是我假意健忘，将安全绳扔在一边，故意在攀上顶端的时候松手。我清晰地感受到耳边的风，围观群众的尖叫，重重地摔在场馆的闷响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我开始后悔了，这个愚蠢的计划并没有带来睡眠反而让我更清醒了。我清晰地看到了手肘以扭曲的姿势向上弯折，黏黏糊糊的血液从不知名的地方涌出沾了我一脸。紧接着是救护车闪烁的灯光，麻药对我失去了安神睡眠的作用，我睁着眼看到明晃晃地白炽灯，感受到小刀切开了我的皮肤，几双手在我的身体里四处抚摸，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在清醒和痛苦中做完了手术。
药效过去，我的手疼得厉害，骨折的地方被纱布层层围住吊在天花板上，医生给了我一颗安眠药，温和地告诉我睡过去要好些。我记得我愤怒地打翻了桌上的铁盘，发了疯似的扑上去拽住了他的衣领将水泼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从病床上摔了下去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毫无生息。
医生吓坏了。
我...第二次被推进了手术室，这次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几条束带，点滴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渗透进我的血液里，我想到了古代的水刑。
隔日，有人来探望我了，是我最不想见到的学长。他叫杰克，是我曾偷偷暗恋了三年的人，他去英国做了一年的交换生，但因为看错了航班时间放了我为他准备的欢送会的鸽子。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坐在门口数着天空的星星等到凌晨最终只等到了一通来自英国的电话，杰克此时已经落地伦敦机场，声音很愧疚、带着鼻音有些模糊，雨水将一切杂音都隔绝，包括曾经的心上人。我记不起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在听见伦敦航班的提示音后就挂断了电话，将杰克永远的拖进了黑名单。那张漂亮的告白的信纸被我折成纸船顺着街边的流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想到了小丑回魂的场景在雨夜里放肆地大笑。
我不久后就换了新的电话号码，生活也回归到正轨，不知道杰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从伦敦回来找到了我。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猜想，对我露出了好看的微笑，解释道：“我们交换过ins，你最近没有更新内容了于是我问了威廉。”说完顺手将花束放在了床头。我总算才意识到一年来一直默默给我ins点赞的玫瑰头像用户是这个该死的杰克。塑料纸发出不太美妙的响声，这时我才发现杰克带了花...是火红的玫瑰。
我打趣着说他在英国呆了一年把脑袋泡成了英国基佬的弯弯思维，谁探病送玫瑰不知道的以为是来告白。杰克笑着告诉我他就是英国人，并且趁着我绑着束带手无缚鸡之力时亲了我的嘴唇，说自己来履行电话里的承诺了。老天，到现在我也记不清楚当时电话里杰克同我讲了什么，但这都不重要了，我突然多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男朋友。
不久后杰克替我办理了出院手续，我们租了市中心的房子，他严肃地决绝了我继续参加攀岩俱乐部的提议，不过我也不太需要了。自从和杰克在一起后我的睡眠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尽管只有几个小时，剩下的时间我会躺在他的怀里开始天马行空地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后来我干脆全职写起了小说。杰克给了我许久未曾得到了安稳，我开始在短暂的睡眠后偷偷踮起脚从卧室溜进书房去写作，然后掐着时间再悄悄地躺在杰克的身边。杰克的睡眠非常规律，他的生物钟严谨到一分钟，对于我来说这是非常好的事情。
鼻翼间是玫瑰的清香，这个小秘密被我自以为藏得很好。
杰克工作时间并不稳定，但却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在休息日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有时候他会带上自己的朋友，是一个法国人、一个自由摄影师，尽管他们经常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拌嘴，但他的拍照技术没的说。
写作的事业意外顺风顺水，以科幻为题材的小说成为了书店的畅销书，我也不再有被失眠困扰的烦恼了，睡眠开始和杰克一样变得很有规律，只不过像是为了补回过去失去的睡眠，我总是要睡上很久。后来我在英国爱丁堡办了签售会，杰克为此还推了一个星期的工作买了机票同我一起去。签售会很成功，只是后续的工作有些麻烦，我清点储物间剩余的物品直到凌晨，杰克的电话打了过来，在桌上震动着发出了声音，我刚想去接电话却感觉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扑了上去，手臂撞在了桌子上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疼痛逐渐地被淡化，紧接着视线越来越弱。
我再醒来的时候下午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落在了储物间的地板上，千万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四处飞散。我爬了起来，脑袋疼、手疼，手肘多了一大块青紫的淤青，再看手机时电话簿里多了几百条未接来电。
时间，下午四点，不多不少。我收拾着走出了储物间一边拨通了杰克的电话一边思索着怎么他解释自己一夜未归。电话还没打出去我就被还没看清的迎面跑来的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杰克一夜未睡，头发乱蓬蓬的，眼窝下有着明显的一圈黑色，我笑话他连绅士的风度都不要了，可杰克笑不出来，抱着我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终于感觉到了一些不对，我的身体、我的睡眠、我的一切。我开始关注每天自己的睡眠规律，在醒来后立即打开手机。
时间，下午四点零一，不多不少。
我用了整整六十五天的时间来试图推翻猜测，可不断向后逼近的时间无形地给了我一巴掌，每过一天，我所剩下清醒的时间就少一分钟，那到最后一分钟也不剩了呢？我不敢想象，我的生命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只倒扣着的沙漏，沙粒不断地坠落，当最后一粒沙落下即是我的最后一刻。我难以想象这也可视化的生命，这对于我来说太荒唐太悲伤。
我想我不该再束缚杰克了，于是思索了宝贵的三个小时后向杰克提出了分手。
他拒绝了。
“奈布，还有300天，让我留下来吧。”我这才意识到杰克似乎发现得比我更早。我几乎能够想到我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后爱人睁开眼睛复杂地看向床头的钟表时的情景。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自私地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我没再写小说，删掉了ins，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和杰克待在一起。饶是这样我依然觉得不够，有时我会幻想着一些快餐小说里小受对攻肆意地发脾气，然后被温柔地抱在怀里安抚情绪，很快我便被这种想法恶心到了。时间从不为我的意识所转移，它变得越来越少，因此我也无法和杰克一起去更远的地方。
长期缺乏锻炼我的身体像个漏水的木桶一样接连出现问题，最后只能被迫中止了旅行的计划，我住进了医院，开始靠着呼吸机苟延残喘，他们在我的喉咙开了个洞将流食灌了进去。当然这也是我醒来时才发现的。
这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每当我醒来杰克都坐在我的病床前读书，在我醒来后会俯下身在我的脸上落下一吻。我笑嘻嘻地向他抱怨以后也尝不到婚礼蛋糕的味道了，但杰克依然不觉得好笑，第二天他带来一对戒指，上面雕刻了美丽的玫瑰图案。
我很喜欢这一枚戒指，它和杰克的那枚碰到一起会组成一颗爱心。换做以前我肯定会吐槽这种骗小女生的花里胡哨设计。
于是我们开始了长达一百天的婚礼。
每天我醒来便是新的人生，每一天都是和杰克新的婚礼。
他执着地搜罗了不同版本的婚礼誓言同我念，找不到了就胡乱地编撰了誓言，我从未发现他是这样如此可爱的人，希望我们结了一百次婚后他还能再未来找到真正能够白头偕老的爱人。
但我又自私的希望杰克能够永远地记住我。
他往我的手心偷偷地塞了块糖，说是偷偷带进来的我可以偷偷吃，我笑着想要骂他是不是想提前噎死我，可眼里的泪水先一步模糊了视线。我难以控制地感到悲伤，杰克佯装镇定地学着我的说话方式打趣道。“和我结婚这么委屈吗？哭得这么伤心？”
这一夜我久违地做了梦，梦见一个草原的夜晚，和一株夜来香，没有杰克。
再到后来，我连醒过来的时间也记不清事情，在迷迷糊糊间听见杰克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固执地念着誓词。
这是个毫无意义的故事，死亡是无法跨越的节点，该死的命运只会给我们之间徒增痛苦。我仿佛已经二十四小时都失去了意识，我已经感受不到食物落入胃袋的感觉，捏在手心的糖果化了，化在了手心。我听见杰克叹息了一声用温暖的湿毛巾擦拭了我的手指。
时间停止在三年十一个月，我惋惜地着看着窗前的圣诞树挂满亮晶晶的彩球，杰克的头发长长了，颓废了不少，也是时候该让他放下一切了。
杰克用最后的六十秒宣读了结婚誓言：’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的在一起吗？’这些实在是太美好了，可我无法再回应他，去说出那句我愿意了。呼出的气体变成水雾凝结在氧气面罩里，好像在下雨，好像在哭泣。我只能用手指轻轻地在他的手心画了一个圆，他愣了愣颤抖着反握住了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两枚银色的戒指短暂又永恒地碰在了一起......
END
